3月，疫情席卷了整个欧洲。3月19日晚，孔院宣布暂停所有线下汉语教学及活动，转为线上授课。两天后，安娜老师告知我十区的五所小学因为客观条件不允许，无法线上教学，汉语课就此暂停。那两天的下午，我总想着孩子们可能跟往常一样已经早早到了教室，开始张望老师来了没。想到还没有来得及道个别呢，感到有些遗憾和难过。加缪在《鼠疫》里说：“无论闹瘟疫还是战争，总是出乎人的意料，猝不及防”。嗯，的确是这样！
加缪也说：“疫情会给人以时间和空间，一头扎进回忆。”
趁着疫情腾出来的时间和空间，我整理了我们这几个月的课堂，用文字记录下来。
这五所小学中，有一所叫Bem József。这所小学较隐蔽，规模较小，第一次进校门我便爱了。里面布置很温馨很整洁，孩子们都很有礼貌。汉语课学生极少，共5人，其中包括一位看似严厉的老师“坐镇”，所以完全不用我操心课堂纪律问题。第一天的课非常顺利。但是课后，严厉“坐镇”后方的Vali老师过来跟我说：“真抱歉，我们学校就200人，所以来上课的人不多。另外，我们学校聪明的孩子们都忙着上其他课去了，所以这几个孩子都“不聪明”！”我连忙回答道：“这几个孩子都很可爱，学得很好，我很喜欢他们！”Vali老师这才展开了笑容，随后说了这几个孩子的情况：这几个孩子在她的班里都是“问题”孩子，尤其是那个胖乎乎的小男孩，调皮，捣蛋，懒惰，数学、历史0分……
那个胖乎乎的小男孩叫Christian，去年刚搬到布达佩斯，父母都是吉普赛人。我对他的印象很深。第一天上课前我坐在外面的椅子上，这个小男孩就走过来，以一口超流利的英文告诉我，他特别喜欢中国；他觉得汉语是世界上最好听的语言；他认为中国人都长得非常好看；他说他要努力学习汉语，以后要去中国，要做翻译，要成为中国和匈牙利的“桥梁”……
我现在回想起他这段话，在脑海里搜索这几个月以来他给我留下的印象，这是个怎样的孩子呢？
在学习拼音声母的时候，Christian总能将一些较难的音跟生活中的事物联系起来。例如“z c s”这三个声母，这几个孩子和老师怎么都发不好，这时Christian马上举手说想到了一个好办法：z像蜜蜂的声音；c像火车停下的声音；s像夏天的蛇发出的声音。连一向严肃的Vali老师也被逗乐了。后来每次遇到这几个音时大家立马就能想到Christian的妙招。
学习国家的说法时，我先教了他们“中国、匈牙利”，接着教了“英国”，我向他们解释了“英”其实是源自发音。Christian灵机一动，问道“France是不是Fa 国？Germany是不是De国？”我们都十分震惊，他自己也被惊到了，满脸的自豪和信心。第二次上课前，他走过来跟我说“老师，我要送你一份礼物。”礼物如下：
因为这个班里几个孩子中，他的英文是最好的，所以他也经常担任我们课上的“小助手”，这更激发了他学好汉语的热情。
每次下课后，这几个孩子和老师都会继续待在教室里，跟我聊会天再走。Christian总是会走到电脑前，打开Google或者YouTube，跟我们分享他看到的一些很有意思的图片或者视频。YouTube上有一个叫“Ms.Yeah办公室小野”的网红，我第一次知道她就是通过Christian的介绍，他说那是他最喜欢的中国网红。我告诉Christian中国有很多有趣的网红，不过他们经常在中国国内网络社区平台活跃，他说要好好学习中文，以后也要上微博、抖音、B站……
有一次下课，Christian问我“老师，你想不想了解一些关于匈牙利的文化和生活？”随后他打开Google搜索了一个视频，是一个关于二十年前一些中国华人在匈牙利的生活状况的视频。Christian也会向我介绍许多关于匈牙利的地理、历史等知识。有时候我甚至都忘记了这只是一个12岁的小男孩，因为我们可以像朋友一样互相分享和探讨一些更深层次的事物。
这所学校有不少的中国孩子。每次我等在教室门口的时候，都会听到一些中国孩子熟悉的声音“老师好！”有个小女孩跟我说：“老师！那个Christian每天都缠着我问关于中文和中国的问题！”但这个小女孩又喜滋滋地说：“虽然有点烦，但是他喜欢中国和中文的话，我肯定会帮他的！”
Christian除了会去“骚扰”中国同学外，也会去“骚扰”其他的匈牙利同学。他会故意对着匈牙利同学们说“你好！你好吗？”或者教他们说“老师、再见”等。一段时间后，我惊讶地发现这些不上汉语课的同学也会对着我说“老师！你好！”“老师，再见！”等。不光是学生们，连学校里的德语老师、历史老师等也学会了一些简单的汉语词。
这样的Christian，就是那个有些懒惰、不太聪明的“问题学生”。但是在学习汉语时，他却显示出了极大的勤奋、刻苦和聪慧。后来Vali老师也承认了这一点。Vali老师说，没想到这几个孩子原来这么可爱和聪明，尤其是Christian，实在是让人大跌眼镜。对于Christian，我想他对汉语的热爱一方面源自他在语言方面的天赋，另一方面也源自他对中国的兴趣和热爱。我希望他能持久地保持着这一份热爱，也希望他在学习汉语时取得的进步能让他看见那个聪明可爱的自己。
我也希望这次疫情不要持续太久，不要成为这个想成为“中国通”的小男孩汉语学习途中的阻碍。
